人世的命运——小心不要成为时间的债务人。世上最完美的人是遇事果断绝不慌张的人。

存档灵魂:


【德】亚瑟·叔本华  Arthur Schopenhauer




第47节


人类的命运无论多么千差万别,总有某些相同的因素。所以,不管是在乡间的农舍,还是在豪华的宫殿,也无论是在简陋的军营,抑或隐世的修道院,人生都是约略相仿的。按照你自己的意愿去改变环境吧!大胆地遍历奇险,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人生就像糖果铺,那里有着各种各样的糖果,它们形状千奇百怪,颜色五彩缤纷——然而,它们无一不是由同一种糖浆做成。当人们谈起某人的成功时,那些失败者与胜利者似乎并没有什么截然不同的地方。大千世界如同变幻莫测的万花筒一般,每出现一次新的画面都深深地吸引了你的注意,其实,你所看见的不过是你从前看过的老一套。


 第48节


一位古代作家说,真正说来,世上有三种伟大的力量:智慧、体力和运气,而我认为最后一种最为灵验。


人生犹如一只远航的小船,运气则像风帆,它既可助船乘风破浪,全速前进,也能使船偏离航线,改变航向。一个人若想独自完成一切事情是徒劳无益的;就像船上的舵手,如果他努力工作,可以使船顺利前进;但是,一场突然降临的风暴会使一切沉入海底。当然,如果有适宜的顺风,无需掌舵船也能顺利航行。对命运之力表述得最恰如其分的莫过于一则西班牙谚语:“若想让你儿子得好运,就把他扔迸大海里。”


可以说,机遇也是一种可怕的力量,应当尽可能不要依赖机遇的力量。因为只要哪里有这样的施赠者——他在施与我们礼物时,就会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说我们无权拥有这些礼物,之所以得到它们并不因为我们自身的任何价值,而完全由于谁赠者的仁慈与恩惠。他一方面让我们满怀期望,不胜翘企,另一方面又要我们谦卑恭谨、拱手出让那本不该得的礼物。显然,除了机遇,何处还有这样的施赠者呢?他驾轻就熟地向那些受惠者洋洋得意地施展他的王者谋略,好让那些受惠者明白他们的一切价值都是微不足道的,根本无力抗衡至尊的赏赐和恩宠。


当一个人回首其生命的旅程——这是一条坎坷困顿、崎岖不平的人生旅途时,——他一定能发现许多生死攸关的转折点:在那里,每当命运背弃他时,不幸便会不期而至;于是,极易使他产生过度的自责。因为一个人的人生旅程完全不是他自己所致,而决定于另外两个因素——一系列的偶然事件以及他对这些事件的处理,这两种因素不断地相互作用,彼此调节。除此而外,个人知识的短浅也会产生一定的影响,他或者对将要付诸实现的计划缺少远见,或者根本无法预见未来事件的发展,他的知识严格说来,仅限于现行的计划和眼前的事件。因此,只要他的目标长远,他就感到难以驾驭;他必然仅满足于一个大体上正确的过程;至于下一步该如何走,他主张伺机行事。


一个人所能做的一切便是决心与他置身于其中的环境时时保持谐调一致,期待着能够设法一步一步地挪向那最终的目标。在通常情况下,我们的处境和我们所意欲的目标颇类似于两种方向相异的力量在相互作用时产生的两种趋向;而我们的人生旅程便相当于它们的对角线或合力。


特伦斯认为,人生如同一场掷骰子游戏,如果投有出现你所期待的数字,你还会千方百计地掷,直到出现那个数字为止。或者,更简单地说,人生是一场纸牌游戏,洗牌与发牌全靠碰运气。不过,就我们现在的论题而言,我认为最恰当的明喻应该是人生好比下棋,我们如何走动棋子决定于对手棋子的走法,——在生活中则取决于命运的安排。我们不得不频频改变我们的计划,甚至达到这样的程度,即当我们完成某项计划时,这个计划早巳变得面目全非了。


除去上述所有的作用外,我们在生活中还能体验另外一种影响力。这是一句已被人说滥了的话——因此也格外真实正确——即我们耍比想像的更为愚蠢。另一方面,我们也比想像的更为聪明。无论如何,这是那些真正诚实的人才能作出的一大发现;并且,这一发现耗费了他们长久的宝贵时光。大脑并非我们躯体中最富蕴智慧的部分。在生命的许多重大关头,当一个人决定采取一项重要步骤时,他的行为与其说受关于所欲之事的明晰清楚的知识的指导,毋宁说出于一种内驱力——你可以称之为本能——亦即他灵魂最深处的一种活动。过后,如果他试以苛刻的眼光和那些在理论上是正确的僵死观念——这些毫无效益的观念是通过刻板的训练而获得的或从别人那里借来的——去评判自己的行为;如果他开始将普遍规则和那些曾经指导过别人的行为准则运用于他自己的事情,却完全忘了那条“利于甲者未必利于乙”的格言,那么,他将冒使自己受屈的风险。其结果将表明正确的做法应当是怎样的。一个人唯有到了足智多谋的幸福之年,才能恰如其分地判断自己的行为或其他人的行为。


也许,这种内驱力或本能是某种预言者之梦——一旦我们醒来,梦境便消逝得无影无踪——的无意识产物,它使我们的生活色彩单调,形式一律,这些显然不是瞬息万变的意识所致,因为意识的多变使我们极易误入歧途,或者很可能要办错事。正是藉助所谓预言家之梦,一个人往往以为他已经在某个特定的领域取得了伟大的成就,并且,从青年时代以来,他就怀着一种内在的、秘密的感觉,即认为这就是他真正的人生道路,为此,他不惜殚精竭力,鞠躬尽瘁,就像蜜蜂出于本能而建造它的蜂房一样。这种本能,巴尔萨泽·格雷西安称之为强大的道德辨别力:人本能地感觉到这是他得以超度的救星,倘若没有这个救星,人就像迷途的羔羊。


生活中严格地恪守抽象的行为准则是一件难乎其难的事,在体能够侥幸获取成功之前,需要进行反复实践;而事实常常是,这些准则并不适合你的具体情况。但是,每一个人都有某种内在的具体准则——它仿佛是流动于他血管中的血液,实际上,却是他全部思想、感情和意志的结果。在通常情况下,他并没有任何关于它们的理论形态的知识,只有当他回首往事,反观其走过的生命旅程时,才渐渐明白原来正是它们一直在引导着自己——它们似乎组戍一条无形的线索,使人不知不觉地尾随于它。


 第49节


时间造成沧桑巨变,万物本质上是转瞬即逝的——所有这些都是应当永远铭记的真理。因此,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我们都应想像与之相反的情形,这于我们将大有裨益;诸事顺遂时,别忘了不幸和灾难;得到友谊时,要记住还有敌人;在明媚的阳光下,要想到阴霾的天气;沉浸于温柔的爱河时,要留意暗中的仇恨;信赖托付他人时,要想像由于轻信而造成的悔恨;并且,身处逆境时,也要想到终有光明之日。——原来,人间真正智慧的最终根源竞在这里!既然如此,我们就应当不断地自我反省,以免轻易地被欺骗;因为,一般说来,我们应当预测未来将会产生的变化。


也许,个人的经验是没有任何固定形式的知识,它与那些通过学习而得知的诸如世界万物都是瞬息万变、反复无常的知识同样必不可少。没有哪种事物——就其生存空间和延续时间而言——不是必然性的产物,因此,都能证明自身存在的根据。并且,正是这一点证明每年、每月、每日,周围的一切事物看起来似乎都有权无限制地保留自己。然而,我们知道,事实绝不可能如此,在一个一切均在飞逝的世界上,唯有变更是持恒的。稳健精明的人不仅不会为彰明较著的持恒不变所蒙骗,而且能够预测运动变迁的趋向。[1]
[1] 在一切人类事务中,机遇的作用如此之大,以至于正当一个人试图逃避未来将至的危险而不惜牺牲眼前的利益时,自于事件有了某种新的意外进展,危险将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种当下的牺牲除了成为一种完全的损失外,还将导致事态的另一种发展,即当下牺牲面临这另一种事态的发展时,它本身也会成为一种确定无疑的危险的根源。当人们在考虑采用何种防范措施时,是不可能有先见之明的,只能相机行事,只能以勇气来抗衡危险,期待着危险犹如一大片接着雷电的乌云,未等其电闪雷鸣,就取忽而过了。——原注。


不过,人们一般地都认为现存的一切事物都将延续下去,并且,在将来也会一如既往地延续下去。他们的失误产生于这样的事实,即他们不懂得所谓事物的原因——并不像这些原因产生的结果,它们本身就孕育于未来变化的胚胎中。结果就是人们所了解的全部,他们固执地坚持这样的假定,即那些未知的原因不仅能够产生这些结果,而且能使其保持原有犄性。这是一种极普通的错误;而普通也有其有利的一面,因为它意味着人们总是犯共同的错误;因此,由这种错误导致的不幸对大家也是一视同仁的,并且也容易为人们所承受;与此相反,倘若是一位哲学家犯了错误,则是他个人的错误,所以他也就处于双重不利之中。[1]
[1] 顺便说一下。我认为所有这一切都是对《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第一卷,第94页:第四版。)中已确立的原则的进一步证实,错误总是存在于错误的推论中,也就是说,存在于把一个假定的结果强加于某个并不产生这一结果的事物中。——原注。


但是,当我说我们应当预测时间可能造成的种种后果时,我的意思是我们应当对可能出现的情况做好充分的精神准备,而不是在实际采取行动预防或阻止事态的发展,要求立即实现那原本只有时间才能兑现的承诺。提出这种要求的人将会发现,没有比时间更恶劣、更苛刻的高利贷者了。如果你强迫时间提前付钱,那么你将不得不付出比犹太人所要求的还要可怕的利率。例如,你通过给一棵树施加熟石灰和人工加温,就能在短短的几天时间内使它发芽、抽枝、开花、甚至结果;但很快这棵树就会凋谢、枯萎,甚至死去。所以,年轻人滥用其精力也会遭到同样的下场,尽管这种滥用不过短短几个星期——例如在他19岁时就试着做原本在30岁时可以轻而易举地完成的事,时间会满足他的要求;但是,他将不得不以他以后的年月乃至他的全部生命作为代价。


有些疾病,只有让患者的病情顺其自然地发展,其健康才能完全恢复。过后,疾病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压根儿就没有生过病似的。但是,如果患者急躁不安,未等病情消除就坚持说他已痊愈,在这种情况下,时间也将答应他的要求,并且,患者也将医好疾病;但是,作为偿还时间所要求的利息,他将不得不牺牲自己终生的健康,在他以后的年月里只有一个衰弱的和患有痼疾的躯体。


此外,在战争和骚乱时期,一个人或许立刻需要现金,于是,他不得不仅以他原投资款项的三分之一或更少的价格,全部售出他所投资的土地和公债,如果他能够等待市场恢复正常,在恰当的时候也是可能的;但是,他却强迫时间借给他资金,因此,他必须付出的利息将是他的全部损失。或者,他想继续他的长期旅游,所以需要钱,本来他可以通过一两年的储蓄而筹集一笔款项,但是,他不愿等待,于是他向别人借钱,或者从他的股金中扣除;换言之,他要时间提前借钱给他。结果所导致的是他帐目的混乱不清和赤字的连续增加,而所有这些亏空又是他无法弥补的,这便是他不得不付给时间的利息。


这便是时间索要的高利贷,所有不愿等待的、性情急躁的人都是它的牺牲品。没有比试图超越时间更为愚蠢的行径了。既然如此,那么,就小心不要成为时间的债务人。


 第50节  


在日常生活的繁杂琐事中,你会有很多机会辨别常人与智虑者之间的性格差异。当面临一件可能有危险的事务时,如何估计这种危险的可能性却有两种不同的态度,普通常人只是以其过去的经验来推断这种可能的危险;而智虑者则放开眼界向前看,考虑将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显然,后者记住了那条西班牙谚语:“过去不曾有的事,将来未必不发生。”


当然,这种差异完全是自然而非人为的因为对各种可能性的判断需要一定程度的辨别力;而对一个人来说,他只需要从他自己的感受去理解过去发生的事。


不要因一时的邪念而葬送自己的一切。我的意思是,一个人在对待如何安排时间,如何处理麻烦以及如何花费金钱等问题上,不应当犹犹豫豫、踌躇不决;倘若他能因此而将不行的可能拒之门外,那么就该果断地放弃舒适的生活,或者坚持自己的目的,或者克己自制。最可怕的灾难往往也是最不可能、最遥远的——亦即几乎不会发生的。我所说的这条规则正是对时下风行的保险业最出色的说明——所谓保险不过是奉献给忧虑祭坛的一种公众牺牲。因此,大家都去加入保险吧!


 第51节


无论什么命运将降临于你,都要顺应自然,该享乐就尽情享乐,该悲痛也不要强抑悲痛;这既因为一切事物都是充满变化的,未来随时可能发生变化;而且也因为人们易为他们关于利与害的判断所蒙骗。


几乎所有的人都先后发生过这样的情况:他们曾为之叹惜不止的事后来却变成最好的事;而他们曾为之欢欣鼓舞的事却成了不幸的根源。这种心态,莎士比亚曾进行过细致入微的描写:


  娼妓用尽她天生的魅力,人工的狐媚,
  
都不能使我的心中略有微波;
  
可是一见到这位贞淑的女子,
  
却把我完全折服。


并且,一般可以说,一个人若能在大难临头时泰然自若,那是因为他明白在人生的旅途中任何可怕的灾难和不幸都有可能发生;所以,他把眼前的困难仅视为那些将要降临的灾难中极微不足道的部分。这正是斯多噶学派的人生态度——对人类的悲惨命运完全无动于衷;但是,却要记住我们的存在是充满不幸与灾难的:我们常常遭受的疾病的侵袭是不计其数的。一个人无论在何处,只要他略略环顾一下周围世界,出现在眼前的总是一幅人类在痛苦中挣扎、搏斗的震撼人心的画面,而所有这一切仅仅为了得到一种糟糕不堪的生存境地。想一想吧,人类是多么无聊可悲,毫无价值!


一个人若能牢记这一点,那他就不会对生活有更多的奢望,而是学会随遇而安,在一个万物都是相对的,没有绝对完满的生存境况的世界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并且,一旦灾难迫在眉睫,而他又无法逃避,那么,就勇敢地迎上去。


绝不应当忘记的是,灾难和不幸——不论其是大是小——已是构成我们生活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然而,这并不是一个人沉湎于呻吟和哀号之中的理由,例如,贝雷斯福德在他的《人生的苦难》中拉长着面孔一遍又一遍地哀叹,几乎没有一刻不哀叹;更有甚者,连跳蚤咬一下也要喊上帝,勇敢地迎上去,或者在对生活中的烦恼——无论它们来自我们的同伴抑或周围的物质世界——的防范和躲避中,达到一种完满和净化的境界。换言之,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一样,巧妙地避开即将来临的每一次灾难,而无论其大小;别忘了,一般说来,灾祸常常只是我们自己无能的假象。


为什么很少有巨大的灾难降临于我们?其主要原因何在?假如我们把它的发生看作是不可能的,且常言道,有备无患,那么原因可能在于:我们如果在大灾来临之前,镇静自若地把它视为未必会发生的事情,了解它可能涉及的范围及可能达致的程度,那么,我们至少能确定它将能对我们产生多大的影响。所以,一旦它真的降临,我们也不致于过度颓废消沉——或者说,这种灾难所造成的压力也不致于被过分夸大。但是,假如我们对它毫无思想准备,在它突如其来地降临于我们的瞬间,我们的精神会处于一种极度恐惧的状态,简直无法判断它的全部范围;这可怕的灾难对我们的影响如此地深远和强烈,以致我们感到根本不能控制它;当然,我们的感觉无论如何都言过其实了。同样,漆黑的夜晚和摇曳的灯光也常能增添恐怖感。当然,如果我们对暂难发生的可能性作了充分的考虑,同时还对如何寻求帮助和安慰作了精心的安排,那么,我们就会使自己习惯于灾难这样的观念。


若要做到泰然自若地面对灾难,默默地忍耐不幸,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确实明白万物的存在,无论其是至大的还是至小的,它们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必然的。一个人顺应不可避免的命运——亦即顺应必然如此的东西;如果他知道万物无一能够逃脱必然性的法网,他也就明白了事物只能是此而非彼,即世上最奇特的机遇也像一件只要遵循众所周知的规则便会分毫不差地吻合预期结果一样,也是必然的产物。这里,让我再次提及我在别处曾经说过的话:当我们了解到这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都是必然性的产物时,将会感到一种真正的慰藉。


一个人若专注于这类真理的知识,他首先就会去做他力所能及的事,然后再准备忍受他无法避免的遭遇。


不要小看日常生活中琐细的烦事,尽管它们微不足道,却可以训练我们忍耐巨大灾难的承受力,以使我们不致于被宏图伟业的重负弄得精疲力尽。一个人应当像齐格非[1]那样,全副武装,如临大敌似的对付日常生活中的小麻烦——诸如与同事间的小分歧,无聊的争斗,他人的无礼举动,流言蜚语,以及许多其他类似的人生烦恼。但是,他不应当为它们困挠烦闷,也不必为它们痛心疾首或忧虑焦急,而应当漠视它们,并且像踢开拦路石那样排除其阻碍,对于它们决不能只是想当然,而是要深思熟虑。  
[1] 齐格菲,德国13世纪初民间史诗《尼伯龙根之歌》中的英雄,相传以龙血淋浴后,全身刀枪不入。——译注。


 第52节


人们通常称之为命运的东西,不是别的,仅仅是他们自己愚蠢行为的结果。荷马有段精彩的论述,极详细地说明了这一结论的真理性,在那里,诗人热情地赞美了“无”——真是机敏的规劝;他的忠告值得高度重视。因为,假如邪恶只能在彼世得到救赎,愚蠢则在此世就可得到报应——尽管罪犯不时地可能得到宽恕。


令人恐怖而又能预感到的危险并不凶险,但却狡诈多变;所以,人的大脑真正是一种比雄狮的利爪更为可怕的武器。  


世上最完美的人是遇事果断绝不慌张的人。


 第53节


勇敢是获得幸福的必不可少的一种精神品质,其作用仅次于精明谨慎。既然一个人从其父亲那儿秉承勇敢的天性,从其母亲那儿秉承精明的天性,很少有人同时兼具这两种天性;而且,假如他具有这些天性,那么他就可以在毅然坚定的实践中使之日臻完美。


在这个世界上——人们玩着一种掷铅心骰子的游戏——一个人必须具有钢铁般的性格,披着坚不可摧的甲胄去迎战命运的打击,他手中的武器帮助他开辟成功的道路。人生就是一场漫长的战争,我们每前进一步都要奋斗;伏尔泰的话太英明了,他说:如果我们胜利了,那是靠着武器的威力,倘若我们失败了,也是败在手中的武器。那些一看见雷鸣电闪、暴风雨即将来临,甚至只看见遥远的天际刚飘来第一团乌云就畏缩害怕、惊慌失措或者垂头丧气、心灰意懒的人,必定是胆小如鼠的懦夫。我们的箴言应当是绝不屈服,绝不向人生的艰难困苦退却,让我们从不幸和灾难中汲取新的勇气:你绝不能向灾难屈服,而应勇往直前。回    任何一件充满危险的事,只要其结果仍然悬而未决,一切可能都会发生,我们不应当对此胆颤心惊,而只能抗争到底,——正如一个人只要能看见一线蓝天,他都不应当对天气感到绝望。让我们这样面对灾难吧:即使世界毁灭成为废墟,我们也绝不吓得发抖。我们整个生活本身——更不必说它的赐福了——并不值得我们为之怯懦地战战兢兢或惊恐不安。因此,让我们勇敢地面对生活,坚定不移地迎接每一次灾难。


但是,超过了一定限度,勇敢就变成了轻率和鲁莽。如果我们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击,而怯懦不过是胆小的一种言过其实的夸大,那么,甚至可以说一定程度的胆怯也是必要的。培根在描述无谓的恐怖时,曾对这一真理作了极恰当的表达;他对它的含义作了语源学的描述,这种描述优于蒲鲁塔克为我们作的最古老的解释。他将自然界之精灵与自然的人格化联系起来;发现胆怯是一切生物的一种内在本质,并且,事实上,这种胆怯有利于生物的自我保存;但是,它很容易毫无缘由地产生,使人遭受这种胆怯的骚扰。这种无谓恐怖的主要特征是人们并不清楚它是否一定与任何确定的危险有关;人们并不知道而仅仅是假定危险的存在;遇必要时,甚至以恐怖本身作为害怕的理由。




《叔本华论说文集》第二卷 劝诫和格言  四、人世的命运



评论
热度 ( 9 )

© _霱歆 | Powered by LOFTER